景圣八年七月初,各地兵马已达京城集结完毕,岑羽该率领人马北上进攻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出征……
“岑羽,你再唤我一次好吗?”
此次一别,就再也无法听你亲口叫我“烟儿”,再也无法被你抱在怀里,再也无法感受到你温暖的体温…
他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湿润,“烟儿,我的烟儿…”
我终于崩溃,“你不要去了,我们逃走吧,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始终陪在我身边…”
他抱住我,一言不发。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烟儿…”
我知道的,他不会临阵脱逃。
我紧抓着他的手,“你一定要小心赵荣,切记不可轻信于他!”我拼命摇头,泪水簌簌而落,“真的不可轻信于他,岑羽,你一定要记得!”
“烟儿,我心中有数。”
他俯下身,贴在我耳畔,最后喃喃了一句,便决绝地转身离开我,跨上马率领军队浩浩荡荡地前行。
我愣在原地,泪眼模糊。
恍然回神,连忙跑出,对着那几十万的行军大喊,“岑羽!岑羽…”
再也没有人回应。
他走了。
我的魂魄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没了魂魄的我,仿佛穿梭在时空的隧道里,我忘了世间,世间似乎也把我遗弃。
我好像记得京城又下了几场雪,几场春雨。四季轮回几次我已经记不清了。
抬头看看京城的天空,一如既往的蔚蓝,一如既往的云卷云舒。
“迎香,岑羽再过几日是不是该参加科考了?”
迎香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我,“烟时,现下已是景圣十年五月,岑公子早已参加完科考,如今正在关边与拓木人打战。”
“哦,原来已经到了景圣十年叁月了。”
我失落地回过神,脚边的一盆春娟花飘落下一片花瓣,最终融于尘土。
迎香走到我面前,紧张道:“烟时,你没事吧?别吓我!”她故作镇定地安慰我道:“前些日子不是还传来消息说,岑公子率领人马收复了云州。岑公子还给你写信来了,你不记得了?烟时,你别担心,岑公子定能平平安安的。”
我强撑着笑了笑,“嗯。我有些累,先回房了。”
“我陪你。”
我连忙摇头,“不用了。”
在迎香担忧的神情下,我一个人走回房。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开始崩溃大哭。
历史记载,岑羽曾多次下令赵荣所属军力向他靠拢,合力击杀拓木人,然而赵荣从未理会。
战场上,赵荣从中作梗,岑羽得不到任何兵力支援;朝廷中,卢修与温谦墨同流合污,私扣粮草,岑羽的粮草供应不上,身处绝境。
最后他召集只有七千的兵力,出战拓木人。
我不敢想象那该是怎样惨烈的局面,四万拓木人主力部队围攻仅有七千人的部队。
我知道岑羽是不会退怯的,还有那誓死效忠于他的七千部下。面对强敌,他们无所畏惧,奋力厮杀。
整整一天一夜,岑羽用尽了火炮,箭矢,依然挥舞刀马,与拓木人作战。
七千人马对敌四万人马,根本就毫无胜算可言,更不必说这四万人马还是敌方的主力。
最终,岑羽负伤力竭而死,为了他心中庆朝盛世而死。
却把我丢下了…
云聚云散,花开花落,我毫不客气地将自己与外面真正的世界隔离,幻想着他还始终未出关作战。
有时,我会叫迎香去厨房煮好茶水。
迎香点点头就去。
我又喃喃道:“这会把茶煮好,等岑羽下朝回府,茶水就不凉不热,刚刚好适饮。”
迎香立马驻足,转过头悲怜地看我,“烟时…”
“怎了?”
“岑公子正在边关作战。”迎香怯怯道。
我又被拉回现实,我不愿接受的残忍的历史结局一点一点地接近,又是一场大哭。
慢慢的迎香不再主动告诉我事实,顺着我的话而接。然而她不知,每当午夜,我总能清醒地想起一切,没有她的提醒我自己也能想起,蜷缩在被窝里,痛得撕心裂肺。
除了岑府,我没任何地方可去。
这一日,我失神地走到书房。岑大人去世了,岑羽在外作战,这间书房已没有人用,渐渐地被蒙上尘埃。
我推开门,走进去。
书房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还有卷起来的字画。有很多书籍与字画是当初岑羽进京参加科考,从江东带过来的。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放在书架右上边卷起来的画。
画卷慢慢地展开,画中的内容一点一点地映入我眼帘。
“啪嗒”一声,泪水滴在了画面上。
这是一幅丹青。
一幅我的模样的丹青。
一幅岑羽亲自画我的模样的丹青。
画中的我托着腮帮打瞌睡,几滴淡墨点在我嘴角,当做是我流下的口水。
我笑了一声,又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哭起来。
当时画里的我还未与岑羽相互确认关系,我单纯只是他的婢女。那时,岑羽在为科考深夜苦读,我就帮他研磨,墨磨着磨着我开始忍不住打瞌睡。
想不到岑羽却背着,私下把我打瞌睡的模样画了下来。他的深夜苦读,不过就是在为我描绘一幅幅丹青。
我又打开几幅画卷,全都是我的肖像,有双手托腮的,有趴在桌上的…什么窘迫的样子他都画了下来。
最后的一幅画打开,我更是难受不已。
这是他亲手为我描绘的绣花鞋。花式与我脚上穿的一模一样。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画卷上,开始晕染了墨线。
忽然,我的心头狠狠一痛,手上的画卷拿不住,掉落在地。
永远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的感觉久久荡然在我心里……
我无力地跌落在地,看着这些画哭到不能自已。
突然一日,迎香匆匆地跑到我面前。
她面色惊慌迫切,看着我却是犹犹豫豫地说不出一句话。
看她的样子,我明白已经发生。
“…岑公子死了…”迎香哽咽道,“边关再也守不住了,大家都在收拾东西逃离京城,烟时,我们怎么办?”
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办?
那日,岑羽出征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去江东,好好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我看向迎香,“我不走,我就在这。”
迎香低头思索一会,“我也不走。”
我知道,她在等吴川。
吴川是岑羽的亲兵,岑羽死了,那他…
岑府的下人逃了一半。
我不走,迎香也跟着不走。
我日日待在府里等着,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但我觉得就该在这府里等下去。
终于,在人们开始逃亡的第叁天,我见到了岑羽。
只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他已经没有了体温,冰冷冷的,不再睁眼看看我。
在那场战役里,七千人只活下两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冒着危险,将岑羽的尸体从战场上带回。
岑羽在战场上倒下去之后,吴川为了保全岑大将军的尸首,伏在岑羽的尸体上,身中数箭而亡。
“还好,我没有逃走,如果我跟着逃走,就见不到你了。”
他闭着眼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惨白的脸上布满了血迹。我伸手轻轻地帮他擦拭,怕太用力弄疼了他。
他的脖子还戴着我为他从庙里从来羊脂白平安玉。我向佛虔诚地祈求,却求不来他的平安。
“你看你脏的,等等,我去打盆水来帮你擦擦。你等等我,我打完水马上回来。”
我到院子的井里打了一盆水,怕岑羽等急了,急忙走回去,一路荡出不少水。
我拿出一条手帕放进水盆里浸湿,拧干,将他的脸,脖子,手擦拭干净,一丝缝隙都不放过。原本盆里的清水变成了血水。
“每次你打完战回来,都会抱抱我。没关系,这次我主动抱你。”
我俯下身,贴在他的身上,将他的手臂环在我的腰,然而那双手依然无力地垂下。
我对着他发紫的唇亲下去。
“你说过,哪怕是我亲手去了你的性命,你也觉得死得其所。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也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我自顾自地笑起来,“你应该知道的。我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你依然知晓我对你的心意,你什么都知道的。”
我伏在他身上,脸贴着他冰冷的铠甲,耳朵里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去江东?你知道的,我只要你。我不去,我要陪着你…”
迎香回来时,满脸惊慌。
“烟时!烟时!”
我抱着岑羽恍若未闻。
“烟时!边关彻底沦陷,怎么办?”迎香半跪在我身旁,声音哽咽。
我放下岑羽,看向她,“迎香,你将我和岑羽合葬后,回到江东,好好活着。岑羽告诉过我,江东岑府上院子里的那棵梨花树下藏有金条和银票。目前局势来看,江东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你拿着那些钱好好活下去。”
我不忍告诉她吴川为了保全岑羽尸首身中数箭而亡。可是,即使我不说,她自己也能猜到几分。
“烟时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合葬?我听不懂!走!我们一起去江东,一起活下去!”迎香哭着要拉我起来。
“我已经服毒了。”
“…烟时你…你怎么这么傻!那些钱是岑公子告诉你的,目的就是要你活着,我要有什么用!烟时你怎么这么傻啊!”迎香跌坐在地,哭喊道。
“没有他,我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可留恋的。”我感觉到五脏六腑像在烈火里灼烧,一口血忍不住吐出来,“迎香…活…”
我曾求佛,扭转历史,改变你的结局。佛拒绝了。
我又求佛,若世间真有来世,就让我们再结一段尘缘,相恋相伴一生。我不知道佛会不会又拒绝。
你说,你要到来我的时代找我。
可是我怕。
我怕再次相遇,你不会再爱我,不再记得我,我们只是擦肩而过。
若真是如此…
罢了。
当我痴人说梦,当你随口一说。
作者:问:烟时的毒药哪里来的?
答:第3.16章提到迎香去买耗子药。没有什么阴谋论,迎香只是单纯地去买耗子药。顺便埋下伏笔,并与第3.8章里提到,后来考古家考古岑将军坟墓发现从未有妻妾的岑将军与一个女人合葬相呼应。
我觉得写这个故事的缺憾之一就是没把时间线掌控好,你们就不要太在意了这个时间线了。
我还觉得这个故事能写的东西很多,适合写成长篇。
这个故事却是很虐,我承认。(我很想在这里用那个捂脸笑哭的表情。很多时候回复N和liliya的评论我都想用这个。)
我尽力现代甜。
3.20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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