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定在了尹涵毕业来年的春天。
    婚礼的前一天，尹涵和李泽言去了一趟尹刚的墓地。
    清明节才过不久，墓碑前还有几束别人拜祭时带来的鲜花，尹涵弯腰将已经枯萎的花束整理好丢掉，再放上自己带来的花束，两人手牵着手在尹刚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李泽言才掏出手机借口要先离开片刻：“抱歉，临时有个电话。”
    他轻轻揉了一下尹涵的头顶：“我在那边等你。”
    丈夫为了让自己和父亲独处的借口还是笨拙得要命，尹涵抿唇笑了笑，在缓缓在墓前蹲下了身。
    “爸爸，”她像往常许许多多次那样，撒着娇叫他，“我又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她的手指划过墓碑上父亲的照片，轻声告诉他：“明天就是我跟泽言的婚礼了，只可惜，你没有机会亲眼看到我嫁给他。”
    “但是你不用担心哦，泽言和李伯伯都对我很好很好，”尹涵笑道，“大伯也说，明天他会陪我走红毯的。”
    尹涵掰着手指头数：“我们的婚礼打算办得热闹点，场地就定在你之前看好的那家酒店后面的草坪上。映星和华锐的员工都会参加，我都担心到时候人多得酒店装不下啦。”
    提到映星，尹涵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两声：“不过爸爸，你肯定想不到的，我现在把映星管理得很好哦，虽然大家总是开玩笑说我经验不足，但前段时间我还把你之前一直想拿到的合作争取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说实话，很多时候还是要靠安娜姐帮我，泽言也会帮我把关一些关键项目的策划案，”尹涵老老实实地继续交代，“但我也在努力进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聊完了工作，尹涵的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声对不起的。我不应该为了哄你开心，而和泽言契约结婚。”
    “可是……没有这件事，我和泽言也不会走到一起，”尹涵鼻子酸酸的，“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你走之后，其实有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的时候，我甚至都觉得，是不是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但是他告诉我，我很重要，他也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尹涵红着眼眶，微微笑着，“我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尹涵笑着站起身，清晨的阳光落在她沾了眼泪的睫毛上，闪闪发亮：“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啦，我会好好努力生活下去的。说不定下一次来看你，你就能看到可爱的小孙子或者小孙女了。”
    “爸爸，”尹涵弯下腰，最后和父亲打了声招呼，“下次见啦。”
    她偏过头，不远处的丈夫正温柔地注视着她，见她回过头，朝她微微招了招手。她冲他笑了笑，小跑着往他的方向奔去。
    “跟爸说了什么?”李泽言拥住埋进自己怀里的小妻子，轻声问她。
    “没什么，”尹涵低着头，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红了的眼圈，“我们回去吧，婚礼还有好多东西要准备呢。”
    “好。”
    尹涵肩头一热，偏头一看，才发现李泽言又把西装外套披到了自己肩上。她被丈夫揽住肩膀，往离开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无论走得再远，父亲永远会在她身后。
    靠在床头看完婚礼策划师传来最后一版的婚礼流程，尹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身侧带着眼镜处理公务的李泽言放下平板看了她一眼：“困了?”
    “有一点点，”尹涵揉了揉眼睛，抱住了他的胳膊，“泽言，不是说很多人婚礼前都会兴奋到睡不着吗?我怎么才九点多就开始犯困了……”
    还能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他的小姑娘是个小笨蛋罢了。
    李泽言笑而不语，身旁的女孩却把手握成拳举到了他嘴边：“咳咳，我突然很想采访一下明天的新郎李泽言先生。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小姑娘笑眯眯的，估计心底早就有自己期待的答案。但她越是这样，李泽言越有些想逗她，一脸平静地回她：“没什么特别的心情。”
    这下，小姑娘意料之中地炸了毛，哼哼唧唧地问他：“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兴奋?没有一点点期待?没有一点点对未来美好婚姻生活的向往?”
    李泽言听她叽叽喳喳地说了两句，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哄她，就听到她有点小怨念的自问自答：“也对，我们总裁大人宠辱不惊，之前金融危机的时候都没见你皱过眉，更何况是结婚这件小事呢。”
    “宠辱不惊不是这么用的，”李泽言失笑，抬手把她揽进了怀里，“并且，结婚也不是件小事。”
    “那你还……”尹涵瘪着嘴要反驳，下巴被丈夫捏住，正好捏了捏她鼓起来的小脸。
    “反应迟钝的笨蛋，”李泽言淡淡地回，“我已经连着失眠三天了。”
    想到最近李泽言不算好的脸色和有点重的黑眼圈，尹涵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啊不会吧……你怎么紧张成这样了?”
    不紧张不对，紧张也不对。李泽言无奈地抱紧她：“一生就一次的大事，谁不会紧张?”
    小妻子只用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他负责对接的事情显然更多。宴请宾客的名单、婚礼场地的布置、整个婚礼的流程，等等等等，小到伴手礼，李泽言都细细审核过，才正式拍板。
    “对不起呀，”怀里的小妻子怂巴巴地跟他道歉，“明知道你不是个喜欢说这些的人，我还总是缠着你问。”
    “不过，”尹涵顿了顿，感慨了一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会嫁给你。”
    李泽言口气平平地答她：“当时某人不是说要和我结婚吗?怎么会没想到。”
    “啊啊啊你不许说啦，”被丈夫轻描淡写地提起自己的“黑历史”，尹涵耳朵根都红了，“我、我那是年轻不懂事，病急乱投医，的确是真的没想过你会答应我嘛。”
    想起当时小姑娘一脸局促的模样，李泽言笑意更深：“那我们这段婚姻，就算是你的年轻不懂事、病急乱投医的牺牲品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尹涵慌了，赶紧解释，“我们当时不是还签了婚姻契约的嘛。一开始，我是真打算按照契约办事的，结果……”
    结果被他的好勾了魂，满心满眼都是他，就是到了最后，也舍不得真的和他分开。
    “但我没打算按照契约办事。”
    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尹涵的胡思乱想，她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他柔软的眼神。
    李泽言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不是契约关系。”
    他的声音，化开在安静的春夜。
    即使一切都重归沉寂，空气中还是有着只属于他的温柔。
    尹涵就这样继续看着他，看着这个从未离开、放弃自己的男人，一时间，热泪盈眶。
    她的确是个笨蛋、傻瓜，笨到看不清他最初的真心和温柔，也傻到读不懂他这么多年的陪伴和扶持。
    “我好爱你，”尹涵抬手去触碰他菱角分明的脸，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李泽言，我好爱你。”
    我能遇见你，爱上你，真的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眼角的泪被丈夫带着暖意的指腹擦干，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尹涵颤抖的嘴唇上，她听见他说：“我也是。”
    小姑娘不知道，他比她更感谢两人的相遇，也比她更珍惜这段有些啼笑皆非的婚姻。索性，他还有那么长的余生，继续和她一起，走完剩下的路。
    “不哭了，”李泽言低声哄她，“继续哭的话，明天就是红眼睛的兔子新娘了。”
    小妻子抽抽噎噎地哼了一声，才调整好情绪答他：“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呜呜……”
    看来是真的憋不住了，肩膀都哭得一抽一抽的。李泽言无可奈何地将人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哭完了跟我说，我去给你准备冰敷。”
    “呜呜……”尹涵鼻子一酸，哭得更凶了，“李泽言你怎么这么好啊……呜呜……”
    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妻子，明天就要做新郎的李泽言先生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早知道她会哭成这样，一开始自己还是咬死不紧张算了。
    被丈夫抱着给红肿眼睛做好冰敷，重新擦过脸的尹涵，大概是真的哭累了，躺进被窝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提前来到了第二天的婚礼。
    而这个梦，和四年前她做过的那个梦有些相似，却又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父亲不在，她挽着大伯的手，一步步地走过礼堂内的红毯。
    红毯边有许许多多张脸，熟悉的、不熟悉的，却全是见证过她人生中每个重要时刻的人。他们面带笑容地看向她，鼓着掌，叫着她的名字：“小涵，一定要幸福啊!”
    她笑着和他们一一打着招呼，抬起头，是早已面朝着她微笑的丈夫。
    他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多么温柔和温暖的手，尹涵知道，只要握住了，她就一定不会再松开。
    “小涵，”大伯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尹涵点点头，提起裙摆，朝李泽言所在的方向奔去。
    然后，她终于抓住了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