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的电话像是一个宣泄口,姜来那些烂在肚子里的心事与困惑,同扑腾的小鸟一般总在胸口跳跃。
她斟酌着,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要从何说起,那些没由来的思绪混乱与误入他人世界的冒犯感大过一切,第一次意识到追本溯源的意义。
她在想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她总是在做梦,而梦里的世界姜来从未涉足过,漫天白雪,困顿与贫穷,疾病加暴力,晦暗抽象又具体,两张重复出现的脸,一样的轮廓与情节,淡漠疏离。
他们都说梦是忘了的记忆。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姜来低声呢喃着,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与不解。
迟野那边人声嘈杂,班上有人揽上他的肩,问他要不要打篮球,他摇摇头,面上带着不显的疏离与淡漠,眉宇间攒了淡淡的担忧,深邃的眼里是寂静沉郁的湖泊,看着多出几分深情。
“你在哪里?”
姜来被他略微沉重的语气敲醒,才回过神来,甚至能清晰的想象出迟野此刻面上的神情,下意识的回答着。
“在那里别动,我去找你。”
对面电话没挂断,姜来将手机揣进兜里,站了起来,眼底的迷思越发浓烈,脑中是残损的画面,一片片的组装拼凑,故事还是梦里那个故事,情节大致相同。
姜来知晓了答案却又不相信答案。
她短暂的住进了风中,视线开始模糊,所有具象的轮廓幻化为残影,唯一清晰的感官停留在脑中,接近太阳穴的地方,突突地跳着。
迟野赶到的时候,见到姜来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木木地,地面一片湿润。
他的心瞬间沉了沉,指尖也颤动着,走到她跟前,停滞了一下,随即缓慢的蹲下,迟野的手摸上姜来柔软的头发。
他看见她轻轻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偷偷地哭过,肯定很委屈。
他不知道姜来的委屈是什么,但是心却胡乱的揪成一团,又痛又沉闷,连着呼吸都急促起来。那双向来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带着少见的悲伤与孤独。迟野像是看见了自己。
想要将人抱进怀里,却发现自己在颤抖,他害怕了,却不知道那种情绪来自何方。
“迟野。”
姜来喊着他的名字,带着细碎又小心翼翼的哭腔。
“嗯。”
“我好像一直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我知道。”
迟野擦掉她冒出眼眶的泪水。
“不,你不知道。”
“好久好久之前就喜欢了。”
“好久好久之前是多久?”
他问她。
“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偷偷的喜欢你,你不知道。”
“然后……”
迟野见她哭的越来越厉害,眼泪止不住的流,满心满眼的委屈和难过,像是要将攒了好久的泪水流干似的,落成一道蜿蜒曲折的河流。
他想抱抱她,又害怕惊扰她,那种让人分辨不出的痛苦与崩溃让他束手无策。
“好久没有人爱我了。”
姜来这句话抵过千言万语,杀伤力惊人,迟野低下头将她所有的悲伤与委屈堵在唇间,像是阻隔了万马奔腾溅出的泥浆,裹住所有的风声,埋进月亮的缝隙之中。
良久,久到只有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我爱你。”
迟野的声音很温和,低沉又迟缓,像是被时间无线延长,落入姜来混沌的耳中,轻飘飘的滚落,又慢悠悠的上扬,最后映入脑海,不断的盘旋回扣。
她沉默着,仔细回想着,唇齿间是粉色的暧昧与沉默,姜来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爱你。”
迟野又重复了一句。
姜来有些反应不急,那点挂在脸上的的泪珠风干,只有红肿的眼睛昭彰着她暂时止住的悲伤与难过。
姜来叹了口气,站起来,小腿打着颤,有些晃荡,低头看着迟野的脸,和记忆中的轮廓重合,第一次惊觉命运的离谱与巧合。
她强迫自己收回所有不必要且泛滥的情绪,朝迟野伸出手。
“重逢就是一间暗室。”这是姜来很久之前记在心底的一句话。
她是个习惯性后知后觉的人,上次住院没想明白的事,隔这么长一段时间又拧出来,像是突然顿悟般,知晓了所有的不合时宜。
迟野的掌心很暖,反客为主的包裹着她小小的手。
“迟野,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姜来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且思路清晰过,她讲了一个关于蒋福衣的故事,所有的起因经过与结尾,没有一丝遗漏。
故事讲完,迟野一直没说话,只是牵着姜来的手紧了紧,那张没什么多余神情的脸在寒风中显得过分单薄。
他好像瞬间知晓了一切,由一个故事延伸出来的联想,迟野有一瞬间的茫然,带着隐约的不确定。
姜来鼻尖泛红,打了个喷嚏出来,气氛有些微妙的辗转,迟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带着放进自己的风衣口中。
两个人站在废弃的工业区,显得有些突兀,身后传来一阵人声,迟野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身影略微单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伸出手指着两人问。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
“找人。”
迟野反应比姜来快,转过身,看着老人。
“找谁啊?”
“邱胜全。”
姜来听到他说的话有些怔忡。
“哦,你说的是画室的小邱老板吧?”
“他早就不在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
“你知道他?”
姜来有些急切。
“我怎么能不知道啊。”
“以前多有名啊,你看现在,园区都败落了,时代不同咯。”
老人有些感慨。
“那你认识一个叫蒋福衣的人吗?”
姜来下意识有些紧张。
“蒋福衣……”
老人顺着她的话重复着低喃道,像是在想些什么。
“你说的应该是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女孩子吧,我见过她,以前我给小邱老板打下手,她偶尔会来画室,好像那个时候也挺出名的,后来人没了。好像就是那段时间,有一个男人来画室把她的画全买走了,起初老板不答应,后面也不知道怎么的把她的画全卖给人家了。”
“那个男人你见过吗?”
“这个到没有,不过你们两个长得挺眼熟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老人眯着眼,想要看的更清晰一些。
“谢谢你啊!”
姜来道了谢,拉着迟野往园区外走。
该得到证实的都有了对照,姜来有些反常的沉默,她想起了蒋福衣那次出人意料的落败,那是她人生的转折,也是所有苦难的开端。
姜来皱着眉思索着,刚想开口,迟野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了。
“从国联大的毕业生找起吧,先找到跻川柏这个人,顺着他的高中毕业学校找到同年高考那批人的成绩记录。”
迟野思路清晰,姜来一个劲的点着头。
有时候觉得自己写的东西跟屎一样烂,应该快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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