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自然不会被他吓住,语气诚恳:我不说废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认错人了。
贾蓉一愣,目光扫视众人之后,又落回到赵轶身上,血衣人屠的信息他是知道的:俊美无双,喜穿黑衣,杀气冲霄,气势凌人,只要见到就绝不会认错
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
正要给他一个教训,就见少年叹气道:这世道,说实话都没人信他真的不是血衣人屠,他是潜王。不信你问别人。
贾蓉怎会信他的鬼话,嗤笑道:他若是潜王,那你是谁?
锦衣华服,弱不胜衣,被所有人簇拥服侍,不是传说中的病秧子皇子还能是谁?虽看着小了点儿,但千娇百宠出来的人儿,长得嫩也正常。
问他是谁啊?贾玩实在不想认下血衣人屠这个称号,想了想,试探道:你猜?
贾蓉大怒,正要发作,就见原本虚虚搭在他手腕上的几根手指轻轻一掐,右手顿时一麻,匕首坠落,被他挟制的少年自然而然的接住匕首,然后不紧不慢的转身,退步,一脚踹在他胸口。
贾蓉跌退倒地,目光惊骇欲绝:这少年的速度并不快,力道更不重,从掐指到转身到退步到踹出一脚他的每个动作他都看的一清二楚,也竭力去反击了,却依旧被他掐住腕脉,依旧被他脱出控制,依旧被他一脚踹在小腹。
在别人眼中,那人只是一捏、一转、一退,一踹,如同孩童随意捏死飞虫,在旁人看来,轻描淡写,自然而然,但只有飞虫才知道,自己在临死之前,有过多少次尝试和挣扎,只是都是徒劳,连引起孩童注意的资格都没有。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难以逾越的差距将他胸中那份孤勇打击的点滴不剩,弹身而起就要远遁,才刚窜出一步就生生停下脚步,寒毛直竖,冷汗瞬间浸透衣背只差半寸,只差半寸,他的脖子就自己撞在早就等在那里的匕首上了!
贾玩缩手。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踹在贾蓉腿弯,将人按的跪下,手里刀鞘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
行了,贾玩道:还嫌不丢人呢?
侍卫讪讪住手。
洛飞白上前,从贾蓉脸上撕下面具,露出一张略黑但还算清秀的脸,洛飞白研究一阵手里的面具,道:不是人皮。
又去摸了宝玉的脸,道:贾二公子是真的。
一面扶他站起来,心里对这位荣国府的宝玉倒有几分改观:被人用匕首抵着腰,竟还有胆子变相提醒他们。
丢不丢人?贾玩将匕首随手扔给一人,扬声斥道:幸好今儿是我,若换了皇上呢?一个个太平日子过久了,真当自己是仪仗队呢?还大内侍卫,几条杂鱼都防不住!
别人觉得丢不丢人不知道,反正他够丢人的!就打个盹的功夫,居然被人挟持了!羞耻程度堪比当年睡着了被人贩子捡走那一回!
这破武功坑人不浅,都练第三次了,还这么不靠谱!他如今的状态,也就比八岁时候强一点
所有人低下头,不吭气。
贾玩也不是真生气,更多是恼羞成怒,骂几句下完台阶也就罢了,不习惯的抬抬胳膊,抱怨道:谁给我穿的破衣服,又厚又重,多少层呢?打个架都不方便。
袖子这么宽,手都拿不出来。
刘总管笑道:我的大人嘞,这是官服,礼部发的您今儿是入宫谢恩,不是轮值,可不能穿随便了!
贾玩扯扯袖子:行吧!
逸之,宝玉奔过来,急道:蓉哥儿还在他们手里!
贾玩微微皱眉,转向假扮贾蓉的青年,正待说话,耳中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血衣人屠,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来都来了看剑!
掠空声传来。
侍卫们的呼喝声,刀剑出鞘声,腾跃而起声相继传来,贾玩神色骤变,急声喝道:住手!统统退下!
铿!
长剑出鞘的清吟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贾玩怒喝:你敢!
向前冲去,却被早有准备的赵轶一把抓住。
剑光一闪即逝,腾跃拦截的四名侍卫捂着咽喉跌落,却在众人悲愤欲绝的目光中,重又站了起来,惊魂未定的拿开自己捂住脖子的手,那里,一道细细的伤痕正在流血,却并未触及要害。
一个人还可以说是命大,四个人都是如此就不是运气的问题了几人面面相觑,看向执剑而立的青衣人,目光在侥幸中还带了几分惊惧。
没有杀人贾玩松了口气。
掠空之声还在接近,侍卫们飞蛾扑火似的一个又一个的冲了上去,赵轶一把将贾玩推到周凯身上:看好!
拔剑上前。
洛飞白紧随其后。
贾玩站稳,推开扶着他的周凯,却又被他重新抓住胳膊,贾玩不满道:干什么呢?真把我当成瓷娃娃了?
周凯将他攥的紧紧的,道:别闹!
闹你个头!贾玩气的想揍人,却知道不是时候,凝神关注那边的战场。
在电视剧里只能充做炮灰的侍卫,在遇到绝顶高手时确实没什么用,赵轶和洛飞白与那人交上手之后,插不上手反而碍事的侍卫们便自己退了下来,在一旁掠阵。
贾玩五感远胜常人,虽看不见,却能听出来,来人内力极强,剑法极高,迅捷、缥缈、诡异,变幻莫测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人物。
赵轶和洛飞白武功也算了得,对阵一般高手不在话下,但在这个人面前,却有点不够看。
周凯看的瞠目结舌:原来赵轶这小子武功这么好,我还一直以为他是草包呢!咦,他之前不是腿断着吗,这哪儿学的啧啧,差点就比得上我了!
要点脸吧,贾玩毫不留情的戳破他:他一个打你八个好吧!
眉头微皱:赵轶武功底子是他小时候教的那套拳,剑法是后练的赵轶这八年的断腿虽是装的,但学拳的时候,腿却是真断了的,是以只学了个半吊子,下盘功夫拉跨的厉害,要不然好吧,还是打不过。
贾玩弯腰摸靴子里的匕首,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身上的衣服换了,正要找人要件兵器,就听见洛飞白一声闷哼,从场上摔了出来贾玩好心扶了一把。
洛飞白站稳,一摸脖子,摸到一手血,脸色顿时一白,咬牙又待冲上去,却被贾玩拉住:既然已经出局,就别再去凑热闹了,下次再抹脖子,说不定就是真的了。
语气轻松,神情却凝重,那人能在两人的围攻中抹了洛飞白的脖子,还能手下留情放他一条小命,可见武功高出这两人好大一截子。
赵轶却没有跟着出局,神色冰寒,出手却越加酷烈,洛飞白皱眉:殿下他
只说了三个字便闭嘴,但贾玩知道他想说什么:赵轶在拼命了。
一招一式,不留退路,不留余地,每一次出手,都只为与对方同归于尽。
堂堂皇子,何至于此?
洛飞白顿了顿,道:大人,用箭阵吧!我们是官他是贼,何必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
没能听到回应,洛飞白一回头,就看见身旁少年的袖袍、衣袂、长发忽然毫无征兆的飘了起来,他慢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不是少年的衣袍无风而动,而是少年自己动了。
周凯右手一空就知道不对,再想抓哪还来得及,懊恼道:你怎么不拦住他?
比起洛飞白,他更多是在埋怨自己:怎么不抓的更紧些?!
场中,赵轶已经杀红了眼,胸中只剩下无穷恨意:那个人被责罚、被羞辱,他只能看着,那个人被杖责、被陷害,他只能看着,那个人身受重伤,一身血衣挡在所有人面前,他还是只能看着
那个人,好容易从阎罗殿里捡回一条命,眼睛瞎了,武功没了,他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却还是护不住!
赵轶,你活着有什么用!
内力汹涌,一剑斜劈!
去死!去死!都去死!
叮!两把长剑搅在一起,一把被斜斜引开,一把轻飘飘抹向对方咽喉。
赵轶夷然不惧,抬手抓向剑刃,肩膀却忽然被人捏了一把,手臂一麻,软软垂了下去,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叮的一声响,冰冷剑刃与一支古朴玉簪黏他咽喉一寸开外,而后,一个熟悉的人影挤到他身前。
赵轶有些恍惚的被挤到一旁,玉簪沿着剑刃上滑,挑向青衣人手腕,少年清澈的嗓音传来:打架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推开赵轶,手中玉簪猛地一转,由下压变为上挑,人后仰侧翻,剑刃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掠过,削断一缕长发剑刃还未完全从眼前消失,弯成长弓的少年就将自己射了出去,瞬间撞进对方怀里,肩膀撞向对方胸口。
青衣人反应极快,侧步横移,胸口几乎贴在少年后背,手中长剑回抹,横向对方咽喉。
叮贾玩右手玉钗及时赶到,压上剑刃,一抹而下滑向剑尖,发出一声拉长的剑吟,同时旋身向外,左手在青衣人肩头轻轻一按。
剑鸣声止,长剑猛地挣脱玉簪,剑柄撞在贾玩胸口,贾玩闷哼一声跌退。
剑刃横扫,贾玩再次疾退,裂帛声后,绛紫色碎布伴着丝丝缕缕的长发飘落。
赵轶等人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却见那青衣人并未乘胜追击,反而退开几步,倒持长剑,剑柄撞在自己左肩,只听咯的一声,骨骼错动声响起,青衣人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逝,缓缓道:名不虚传。
他们这才知道,贾玩在对方左肩轻轻摸的那么一下,竟就卸了他的骨头。
贾玩颔首:你也很厉害。
手上玉簪一转,随手插回头上,道:枪。
便有侍卫掷出手中长1枪。
贾玩抬手,手指搭上枪身,黑色铁枪瞬间活了过来,去势依旧,却从一条死蛇变为吞天巨蟒,恶狠狠向对方噬去,漫天枪影随之而起,铺天盖地。
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攥住,然后鼻子发酸,眼睛发胀,嗓子里发出近乎呜咽的声音。
他们和这个少年很熟,曾经和他拳拳到肉的打过架,曾经跟在他身后,在他一刀刀劈斩出的小路上行走过,也曾经被命垂一线的他护在身后,看着他一个人流血厮杀
这些日子他们守在别宫,看着太医给他断了死期,看着他呼吸脉搏渐渐微弱,看着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看着他眼睛瞎了、武功废了
每次听他玩笑说自己又残又废,就要拼尽全力才能忍住眼泪,心如刀绞却还要强笑着接话,不敢让他听出一丝心疼心痛。
他们从来不是什么义薄云天的好汉,却真的恨不得残的废的那个人是自己!
还好,还好头儿他,还能打。
他没废。
胡乱抹一把眼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战场。
他们知道自己的头儿能以一敌百,手起刀落杀人如割草,也见过他一刀劈落如断山河,强敌灰飞烟灭。
今天见到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先是凶险诡秘、瞬间生死的贴身搏杀,后有气吞山河、 一往无前的正面对决,让人看的热血沸腾,屏住呼吸的同时,又克制不住想高声狂吼。
只是侍卫所的制式长1枪,到了少年手上,便化作翻江倒海的巨龙,如雷霆,如巨浪,如疾风骤雨,携天地之威从九天而来,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他们自认若换了自己,在少年手上只怕半秒都撑不下来,那青衣人却用一柄三尺剑硬生生顶住了,只是脚下的青石板寸寸裂开,退一步,又退一步,再退一步
叮长剑一连三剑斩在枪身,却只发出一声响,枪尖在剧烈抖动中弯折成弓。
贾玩左手一放,右腕一转,□□铮的一声,枪尾绕着他右臂弹转一周,又被他左手抓握,一拍一压间,被压制的近乎回头的枪尖猛的挣脱长剑,如蓄势已久的毒蛇一般向青衣人面门噬去。
剑光忽然耀眼,铿的一声后,□□一刀两断,贾玩急转爆退。
枪尖擦着青衣人的脸颊掠过,带起一串血珠,贾玩原本所站的地方,地面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
贾玩站定,枪杆前指,青衣人一跃而起,退到先前所在的楼顶,和他遥遥对峙。
剑气啊,好厉害!贾玩招手,道:你站那么高我打不到下来!
青衣人长剑归鞘,道:打不过,不打了。
哈!贾玩收枪,杵在地上,道:你莫不是在说笑?
青衣人语气诚恳:确实打不过。
贾玩道:你会剑气,却到最后才用,你明知我看不见,却只固守一地我是眼睛瞎了,难不成你是腿断了?
青衣人道:我原想自封内力,蒙住双眼和你比斗,方才见你出手,就知道打不过,又不甘就此退去,便退而求其次,决定内力不外放和你打一场,谁想内力不外放,连你一支玉簪都敌不过,只得再退而求其次,不用剑气与你一战却还是输了。
却绝口不提固守一地的事,对方目不能视,他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若还四处游走甚至剑出无声,那所谓的比斗,还有什么意义?
贾玩失笑,道:你们武林中人,都是这么嗯,正直的吗?
青衣人摇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又道:我是来比试的,不是来杀人的,自然不必使用什么卑鄙手段。
贾玩道:原来真正的武林中人,竟是这样的吗?倒是坦率可爱。
青衣人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默然不语。
赵轶上前,拔1下贾玩头上的簪子,平静道:歪了。
贾玩侧头,方便他整理头发,道:你的拳练的不对,等回头有空,我再重新教你。
分卷(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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