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已经睡熟了,希律把她抱起来,她的脑袋就偎在他胸膛上,栗色的卷发披散下来,随着他的脚步摇摇晃晃的。
皇帝把她放进浴池的台阶上,平日里服侍起居的侍从们退下了,寝殿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从圆镜前挑了一根绸带,开始给她扎头发。海莉西的长发不知多久没空认真打理,希律揽着她,一缕一缕分开梳好,回忆着年幼时母后梳头发时模样,缓慢细致地从上面拢下去,遇到梳不开的地方,便分出手去拆。
妹妹一无所知,脸蛋贴在他胸前,呼出的气落在他心口,希律手上沾了点精油,用手指做梳齿重新理了一遍。等到手里的长发变得柔顺,才将它们扎起来。
他似乎这才终于有空仔细观察海莉西,他们的交锋总是在见不得光的黑暗中,或是规格森严的皇座前,而她也总是把脸垂下去,将恨意压在眼底。希律托起她一侧脸颊,用拇指摩挲她的唇时,盯着那张稍显稚嫩的面容,他有一瞬的恍惚。
一种遥远的、令他恐惧的温暖笼罩住他。
六岁的大皇子穿着黑礼服,胸前已经打蔫的白蔷薇花都未来得及摘下,可是熟悉的宫殿里只剩下陌生的面孔,他们冷漠地推开他,说皇后染重病而死,尸身要立刻送去焚烧。
希律没有哭,他和来时一样匆匆离开了那里,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更像一场幻梦,梦里所有人都变了模样,崩塌成一片虚无的深渊。他像无头的飞鸟跌跌撞撞地走,渴望从眼前找出与记忆中重迭的地方。
他听到教堂顶上的金铃铛响起清脆的乐声,阳光洒在圣殿前的草地上,无数张浸满笑意的脸庞围在那里,是他不曾见过的场景。
“菲奥娜皇妃诞下皇子皇女,陛下传令赦免所有囚犯,休假一天!”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男孩走进了那座洋溢着芳香和笑声的殿堂,白袍的大主教正托着一个小小的、还在摇动着四肢的小家伙,在她嘹亮的哭声中为她赐福。
希律看到父皇,他这才知道原来父亲脸上也会露出这样温柔的神情,皇帝从主教手中接过被软布包裹好的婴孩,低头亲吻了他们的额头。
周围的一切都那样纯净,让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感到手足无措,他无意识地躲避着,想要从这暖洋洋的氛围中逃脱。
他已经敏锐地感知到那是与自己无关的景色,是他没有资格踏足的地方。
现在这股令他痛苦的温暖再次包裹住他的心脏,让那里每一次跳动变得沉重。
怀里的少女眼睫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哝声。希律这才意识到已经在水中停留太久,水温逐渐降下去,他用毛巾擦干她肌肤上的水珠,抱着她走回了寝殿。
尽管皇宫的大床远比行军的帐篷舒服得多,男人却迟迟无法入睡,因为海莉西霸道地将一条腿搭在他身上,手指紧紧揪着他寝衣的领口。
简直像一个索爱的孩子一样蛮不讲理。
海莉西清早醒来时,半睁开眼望着宫殿吊顶上华丽的花纹,脑子里一片空白。
比起和其他人半推半就的做爱,昨晚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她设想中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惹怒希律,被他弄断几条胳膊腿之类的。
这个罔顾人伦的混蛋,海莉西又闭上眼,胸口起伏着。他要羞辱她,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嘲弄她的无能,看,我不仅坐上了皇位,还能随意玩弄你。
皇帝被一阵窒息感唤醒,入目是妹妹咬牙切齿的模样,她正扼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压在他胸口上。希律扯了扯嘴角,用低哑的气音问她,不想去远东救你的未婚夫了么?
这句话果然奏效,喉咙的压迫感逐渐减轻,希律咳嗽了几声,等到呼吸平稳下来,抬手理了理额前的黑发,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海莉西。
他走下床,取下了皇帝寝宫墙上高悬的那两把交迭利剑。象征着皇权的剑柄泠泠出鞘,锋利的尖端反射着清晨的日光,让海莉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另一把未出鞘的剑被丢向她,皇帝张开手臂:
“来吧,妹妹,让我见识下帝国第一的剑术。”
少女只怔愣了一秒,随即露出了笑容。
“如你所愿。”
她像一只轻盈的蜂鸟,希律只看见利刃在空中挽出一个完美的圆弧,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咽喉。
“叮——”他挡开了这一剑。
下一剑很快朝着他的腰腹袭去,皇帝侧过身,再次用剑挑开她的进攻。
但海莉西将剑换了手,转身重新劈向他的上半身,希律曾听马乔里描述过叁皇女诡谲的剑法——对手根本无法预测她的招式,只要挡了一次,便会被她牵着一步步走向败退。
她纱衣下的手臂肌肉绷紧了,第叁剑带着比前面更浓烈的杀意,希律感知到这一点,兵刃相接事迸发巨大的碰撞声,他直直地迎上这一剑,力量的优势足够甩开她猛烈的进攻。
然而海莉西翻转手腕,躲开了他的迎击,剑锋刺向他的剑柄,将他的武器从手心击落。
希律低下头,妹妹的剑锋已经抵在他的心脏上,她眼中没有笑意,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要刺进去么?”
“不,”她微微喘着气,“我要在我们的契约中加一条。”
皇帝答应了。
“加上,兄妹不能上床。”
第109章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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